火鸟试杀

寒山叶飞

在春的际遇里遇到了秋，如同在人生的拐角遇到你——
说不清的不仅仅是故事的结局吧，更多的时候说不清的是一种无由的感觉乃至是感动。我的故事从此开始转述：

年轻的时候他也算是英俊的小伙，庄稼活侍弄的很是不错，家里弟兄5个，姐妹3个。他读书的时候也比较刻苦，即便是如此学习还是不尽如人意。因为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前一排正在讲课的女教师脸上，老师在课上的滔滔不绝在他听来就是天籁一般，他如痴如醉。那样完美单纯的心境犹如矮墙上缓缓升起的月亮，皎洁而明亮，直到有一天他的成绩实在惨不忍睹。下课的时候女老师留下了他，老师关切的责问像皮鞭一样轻轻的抽打在他的心上，他默默地垂下头去不敢迎接老师的目光。

那晚，他失眠了。他甚至觉得他的学习成绩对他而言是严重的耻辱，他无声的哭泣着，面对深深热爱的老师他的学习成绩总是令他抬不起头。同时他小小的内心里感觉他的成绩差是老师能和他独处的唯一借口。在这样纠结的心态下，他忽喜忽悲。70年代的老师那时候是相当的敬业的，无关补课费无关职称的高低，那是发自内心的对教育事业的热爱。于是在每晚下课后，老师都单独给他补课，在那样的一段时间里他是幸福的，莫名的快乐着。他的成绩如同四季的交替时好时坏，不是他不够聪明也不是他不够努力，其中的秘密只有他知道。

快乐的学校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家里兄妹太多，学费也缴不上了。家里人令其退学，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从不想那些伤感的事情。他甚至没有一点悲伤的情绪引起内心的不平静，一直以来他是内敛的，大人们眼里的他就是小大人一样，懂事明理有点害羞。当他要离开学校的最后一天，他第一次主动走进了老师的办公室，他感觉他现在已经是大人了，虽然那年他才15岁。他轻轻的推开门，橘黄色的灯光映着老师美丽的脸庞，老师看见了他笑了：“找我有事？最近学习还算有进步，加油吧。”他局促不安的说道：“我是来退学的。”老师有点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她清楚山里的孩子大部分都不会读完初中，像他这样的家庭根本不可能继续供他读书。

之后的故事显得没有写下去的必要了，年轻的女教师继续在山里教书，失学的他继续默默的暗恋着她。他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着她，她是唯一能留在那个闭塞的山村里的公办教师，也正因为这样她赢得了全村人的爱戴和敬仰，他退学后的日子是忙碌的，也是充实的，山里的活难不住他，为此同村或是邻村的小姑娘看上他的也不在少数，可是他正眼也不瞧她们一眼。

故事的转变是源于一次巧合，老师在一个星期一的早晨例外的没准时到校，他一整天都在失魂落魄中度过，等到星期三的时候他才看到了她，他在村口拦住了她，看到她有点恍惚的神情，他居然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心疼。他知道她一直当他是学生，她像母亲一样爱过每一个学生包括他在内。也因为她坚持在山里教书错过了很多喜欢她的小伙，她的事情他都知道。他默默地送她回到学校，替她打好水，一如既往地做着他所有能帮忙的事情，多少年他就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帮着她。她终究是病了，这场病来得那么突然，他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她发着烧说着胡话，意思是要他回家吧，很晚了。他好像没听懂，继续守着病中的她，她看起来老了，他还是那么年轻。他看着睡着的她居然有点嫉妒她的老，不是吗？一直做学生的时候他就盼着自己长大，可是他长大了她却老了。他永远是赶不上她的。

他旁若无人的照顾引起了村里的轩然大波，这次他是下定决心了，他要娶她。面对周围的阻力他丝毫没有怯懦，反而更加希望得到她。有时候人的野蛮程度总是在极度幼稚的思维下产生的，村里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居然在揣测着他们，甚至有人半夜会敲她的窗户。她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害怕，她的隐忍换来的是村里人无情的谩骂，一些流言铺天盖地，她知道她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再美好的感情也经不起推敲，他不止一次的受到她的拒绝，他也不止一次听到关于她的流言。他的愤怒在一次酒醉后彻底的发泄了，他使劲敲着她的门，她给他开了并且沏了一杯茶要他醒醒酒，他的眼神里都是迷乱的神情，他说要娶她。她依然是一副表情说，你醉了，赶快回家吧。这句话彻底的激怒了他，他疯狂地抱着她走向了床边，她没拒绝他。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看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梦境一样的情节，他不敢相信他做了什么？他找到她，求她原谅。她没任何的惊讶，说你走吧。

也许伤害原本就是那么简单，他不敢面对她的时候他就一次次的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责骂自己，每次他的思念如狂草一样疯长的时候他就那么的恨她。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面对流言的中伤她义无反顾的坚持做着本色的自己。多少次父母的苦苦哀求，多少次面对周围人的冷嘲热讽，他何尝不想做一个正常的男人，不是为了等她还是为了什么？

自从那次以后，他婉转的表示会照顾她一辈子的，面对他的热忱她依然一副铁石心肠。他甚至多少次想到过带她私奔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桩好事？不管他的态度是多么真诚她始终不肯接纳他，每当他喝醉的时候他一次次地去她的门前去羞辱她然后霸占她，他就以这种特殊的最原始的方式去表达他的愤怒，而她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母亲一样去安抚他受伤的身心。每每这时候他就深刻的厌恶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终究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深埋在心里的爱和恨反复的折磨着他。

大山的天气说变就变，在几个春秋交替之后。面对他绝望的卑微的爱情，他知道他是永远的得不到她了，虽然她永远也都是他的。野蛮的人们也渐渐知道了他和她的故事，流言面对强大的震撼之后终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人们日趋淡忘的世界里。人们都知道她已经是他的，也不会再有一些不安分的人去敲打她的窗户了。于他这些就像是丧钟一样结束了他心目中完美的爱情，她宁愿如此苟合地成全他也不愿意风光的嫁给他，他在30岁那年娶了妻，地道的庄户人的妻。黑红的脸膛，结实的胳膊，丰满的胸脯，妻不算漂亮但是很温顺，对于他只有仰视的份，他在农村的条件算得上百里挑一，于是找一门外人看好的婚事并不难。他在不苟言笑的外表下深藏着一颗火热的心，妻的聪明在于任劳任怨做着家里的事情，每当他们独处的时候，他一直把她当做了她，他和她第一次的时候他哭的无声无息，黑暗的枕头上他睁着眼流着泪，他想起了第一次失眠的夜里是因为她。也是在第一次的梦里他发觉正躺在她的怀里哭。

她越来越老，日子也依然波澜不惊的过着。她明白，爱是放手，爱是给他一片天，是在他受伤的时候安慰他。她不想给他任何一个机会，恰恰是给了他更多的机会，她如果不是爱他胜过爱自己何尝会苦了一辈子，孑然一身的一辈子，充满流言蜚语的一辈子，人又有几个一辈子好好活着爱过。

他依然会更多的时候去想那些荒诞的日子，那些人那些事他觉得都白活了。他的妻是好人，他就是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他，他总是觉得亏欠了妻，何曾他的妻会不知他和她的事情。只不过是缄默着，终于他的妻在病危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你这一辈子只给了一个人，而我只是嫁给你太迟，不过我不怨她，她是一个好人，我死后你们就搬一起过吧。”他那一刻痛哭流涕，他感激他的妻，是她的宽容成全了他，纵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