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津试杀

洛小宛

我从所未有地想念自己的出生地，即使我出生之后，从未再次回去亲眼看过。海樵老了，在门口抽着旱烟不停地看着我，我说，我是F啊，他摇摇头，只是对着我傻笑。我对着他比划，从前，这有一个长得这么高，这么胖，喜欢垮一个竹编篮子去集市买菜的姑娘呢？他还是摇头，将烟斗在门上磕了磕，亮着火光的一团烟草顺着门沿滚落到我脚上。我又说，你不记得我啦，我曾掉进你门后那口水潭子里，差点就死了。海樵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将烟斗颤巍巍地别在腰后，转过身朝屋里走去。从头到尾，他没有说一句话，不是他哑了，是我聋了。

我耳朵很痛，有一只虫子在里面筑巢。我想起芋头那宽大的叶子，下雨了我就躲在下面，这时候小丝会敲我的门，我们一起躲在叶子下面，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故事，比如女娲是如何故意把天打破又补上，比如四只脚的帝天是如何唱出美妙的歌曲，比如哪种夔兽的皮做成的战鼓声音最响。谁也听不懂，只有我和小丝懂，小丝是一种虫子，现在，她在我耳朵里筑巢，我很想念她，从我离开我的出生地，她便不再理我，只是躲在我的耳朵里，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F，我会看着你生，也会看着你死。

我现在不生不死着，小丝有没有看到？我从所未有地想念我的出生地，想念幼年时，母亲常常爬上的高坡，想念屋后被雨水冲刷下的某块黄土，想念那只不小心被黄土砸死的蚂蚁。我太想念了，我不是圣人，我只做过几天的小兵，我的战刀还未饮血，便被将军一把折断丢在路边。我一直想去一个地方，我想去很多地方，没有人，尤其没有女人，只有海浪拍打着礁石，只有巨大的蜻蜓从红松背后探出脑袋，我不用与动物交谈，偶尔用木头取点火，想活着就喝点露水，不想活着就找个山洞躺着，一个宇宙年很快就过去的啊。

雨天是黑黑的，我能从黑暗中拽出你的手，我们都不会感冒，我们就在雨中狂奔，百兽在丛林深处露出森森眼睛，但没人伤害我们，它们的爪子会从我们的身体中间穿过，它们想把我们赶出这片丛林，但没关系，我就赖在这里，一边无视它们，一边与你相爱